天窗量販店

　　「在我的故鄉，聽說人魚的鱗片磨成粉吃了可以長命百歲。」帶著粗框眼鏡的女孩向那名看似人類的女子投出了直球式的問題，眼神藏不住無盡的好奇與手中蓄勢待寫的紙筆。

 　　女子頭也不回地繼續擺弄著藥品，面前的大鍋因為藥劑的加入產生了煙霧，瀰漫整個實驗室，有種淡淡的香味。這讓發問的女孩有些警覺，但還是興致勃勃地期待著她的回答。雖然女子感到有些麻煩，但身為研究者的她必須要學會在實驗中同時應付迎面而來的各種疑問與客人。

 　　最好的方法是拋個問題回去，「人魚？」

華美而大的宴會廳內麗人貴客穿梭往來，笑語晏落。置於廳邊、那些曾盛裝佳餚的精緻碟盤、所擺放的桌子，現在是那些貴族們帶來的孩子的遊樂場。大人們吃飽喝足了在一旁談天，這群小毛孩也才有機會可以暫時離開父母的身邊，找自己的同伴打鬧。前頭舞池中幾對佳偶在其中舞蹈，但最受人矚目的還是屬舞池中央的那對男女吧。尤其是那個男子，英俊的外表配上合身、炫目的衣裝，顯露出來風流自在的態度，一曲舞畢馬上就博得全場喝采。

 但說恭維話，那可是主持這場宴會的男主人，還是最被看好貝蘭錫德共和國的下任議長呢，哪能不給點面子。

「埃莫雷斯議員，寡人先在這祝賀令嬡15歲生日大喜。」一名中年男子雙手輕撫，滿面笑容地走向往還牽著女兒的手的埃莫雷斯。

「喔…這可不是國主大人嗎？臣忝為東道主，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好好款待陛下，有失禮節，還請恕罪。」埃莫雷斯支開他女兒，邊誇張的向柯萊門西行國禮。柯萊門西無謂的笑了笑，「禮節什麼的，小事情。倒是埃莫雷斯卿啊，你兄弟近來可好？」

「居然在這時候提薩德斯那個廢物…明明才兩天前的事，何況老家在王都以外幾百里的地方，柯萊門西那該死的老狐狸怎麼查出來的？」埃莫雷斯聽聞柯萊門西提到他那個蠢弟弟，不作聲色臉上卻布滿陰霾。他心中盤算著柯萊門西的用意跟根據。「是了，情報公會迪拜恩。國主那死老頭佈在地下的眼線…」

雖然理解之後外表隨即回復輕鬆，但回答十分的僵硬，「說來真是慚愧，他現在在家中深切的反省。在下替舍弟感謝陛下的關愛。」後面一句簡直是咬著牙半帶諷刺地說出來。

        柯萊門西還是那個無謂的笑。「這樣啊，有在反省。很好。」他向一旁的侍從招手，「這點薄禮算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埃莫雷斯卿替令嬡收下。」

        「…那麼臣先替女兒謝過陛下了。」

        「這時候也不早了，寡人先回宮休息，埃莫雷斯卿還請珍重，也替寡人向薩德斯問好。」柯萊門西說完便轉身，領著侍從淡淡地離開了會場。

        全場默默的、目送柯萊門西離去，悄然無聲。

「那個糟老頭居然闖入了埃莫雷斯議員的宴會，真是不知好歹！」「就是說啊，還是那種以上對下的口吻！也不搞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身分。」在確定柯萊門西遠離宴會之後，全場又熱絡起來，只是這次話題全圍繞在柯萊門西身上。沒人發覺埃莫雷斯隨著柯萊門西的離場，也走出宴會廳。

        「父親，所以國主大人...」「若兒梨亞！不准稱那個陰險的老狐狸為國主！我埃莫雷斯．紀弗爾才不會屈服於那個奪權者之下！整個紀弗爾家都不會！」埃莫雷斯氣沖沖地回到休息室，將禮物甩在地上。盒裝並不是很緊實，裡面的物品就這樣散落。那是件精緻的男裝，但尺寸稍小。

        「父親，這是…」若兒梨亞拾起衣飾，卻被臉色發青的父親一把奪過，扔回地面踩踏。「柯萊門西！那傢伙，竟然敢如此諷刺我！」埃莫雷斯又羞又怒的甩上休息室的門大步離去，留下一臉疑惑的若兒梨亞。

        ＊＊＊

「哈，埃莫雷斯那該死的傢伙肯定氣炸了。」跟在柯萊門西身邊的侍從在主僕倆離開大廳之後，用只有他主子聽得見的聲音說著，句中難掩幸災樂禍的語氣。

「席瓦，你身為我的侍騎，怎麼可以用這樣的語氣談論一個國會議員呢，這樣好像是在說我故意這麼做的。」柯萊門西還是微笑著，但這次是比較真心的笑容。

        席瓦不置可否的聳肩，「是說柯萊曼，那種人你幹嘛這樣暗中戳他啊，要我就直接公開著跟大家明說了。說這個死家伙放任自己的親弟弟騷擾村莊裡的婦女，害女性都只敢穿男裝出門。」

        「可是那是他弟弟，並不是埃莫雷斯個人的行為。我不能因為他人的言行舉止就去斷定他親人的好壞…雖然我可以作為參考。話說從剛才就一直有爭吵的聲音…」柯萊門西反駁著還想多說些什麼的席瓦，一面示意他安靜。

        他們在宴會廳大門口的附近看到一群孩子，中間圍著兩個女孩。「…妳看到本小姐還不跟本小姐打招呼，是在藐視許力亞特家嗎！」

        「就說了什麼許力亞特家，連聽都沒聽過。況且連自己的名子也不報上，只報家名這要我怎麼跟你打招呼？許力亞特家的某位本小姐您好？」較高的那個女孩極為冷淡的回了看來是帶頭者的女孩這樣的話。

        「莎希雅忒．李斯奇，不要以為你們家還有貴族頭銜就可以這樣對本小姐。這次的挑釁，本小姐記得了。回頭就讓我父親好好的對付妳這個不知好歹的臭女人！」

        「薩拉涵甯．許力亞特，記住一個貴族是好事，免得不知道不小心招惹了還趾高氣昂的，讓人看笑話說這哪來的鄉巴佬。還有啊，看起來你家也應該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吧，說話如此不敬，真讓人笑掉大牙。但區區一個平民的女兒，我身為貴族就不跟妳計較了，否則讓人說貴族拿頭銜威壓百姓，惹上無妄之災。」

薩拉涵甯臉色發青的瞪視依舊冷言冷語的莎希雅忒，抬手一個巴掌便要搧上莎希雅忒的臉。

        「小孩子在這兒吵什麼吵，要玩去一邊玩去！」席瓦慌張地看著已經快演變成打架的事態，急忙高聲阻止了薩拉涵甯的舉動。其他孩子們見到席瓦插手阻止，本來還想幫腔，但震懾於侍騎的身分，便一哄而散，只留下當事者的兩個女孩。

        「…這次算妳幸運，下次本小姐一定會報這次的仇！」薩拉涵甯低聲的撂下狠話後，頭也不回的離開現場。

        「國主陛下、侍騎大人貴安。請寬恕她們如此失禮。」莎希雅忒在他人離開之後深深地向兩人敬禮。

        「李斯奇家的女兒請起。」柯萊門西扶起這個磊落的女孩，邊笑道，「這個世道越來越不允許貴族的存在了。」

        「…恕我失禮，這種趨勢難道不是國主大人放任這些平民的錯嗎？」莎希雅忒直直地望進柯萊門西的眼裡，席瓦正想斥責這恩將仇報的女孩時卻被制止。

        「妳叫莎希雅忒是吧。我想問妳，妳認為去除貴族與平民之間的隔閡，這是一種錯誤嗎？」

        「不是。」

「那麼，何錯之有？」

「將貴族與平民相提並論。」莎希雅忒如此回答。

「對於貴族來說，家名是種覺悟，而這份覺悟是自古以來的榮耀。而這些平民依我看來，毫無覺悟可言，就算有，也只是一代一世的覺悟。那他們又怎麼能夠學貴族一般，在他人面前自稱家名呢？」

「回答得很好。但是，貴族的名號也是由一代一世開始累積下來的，所以平民與貴族的覺悟，都必須平等對待。這段話我是從王城報的某篇文章看來的。『論平民與貴族之平等』。」柯萊門西慈祥的拍了拍莎希雅忒的肩膀，「『紅華』，妳其實很清楚，對吧。」

被說出真實身分的少女一楞，臉上浮現一絲羞赧，但更多的是自豪。「國主陛下如此盛讚，紅華不勝惶恐。」

        柯萊門西大笑，「聽聞紅華也精通劍擊，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紅華』的莎希雅忒，妳願意來成為我的侍騎嗎？」

此話一出，一旁靜聽的席瓦露出了不安的神色。「柯…國主大人這種事，應該要進行多道手續才能讓她加入。但如果國主大人執意，也請先讓我席瓦與她比試一下，看看她有沒有保護國主大人的條件…」

「席瓦，你頭髮長了之後話有點多喔。」國主笑咪咪地打趣席瓦，說時遲那時快，席瓦背後的那一綹馬尾就這樣被削了下來。

「國主大人，我想這樣他就不會再多說什麼了。席瓦先生，請不要見怪喔。」莎希雅忒右手提著一把出鞘的淑女佩刀，左手握著一綹奶油色的頭髮，呈給柯萊門西。

        席瓦惱羞得想發火，再度被放聲大笑的柯萊門西制止。

「真是有活力的女孩啊，讓我想起了東方有種花跟妳的髮色很相稱呢。不是生活在花園溫室之中楚楚可憐的玫瑰，而是在花季燦爛怒放於樹梢之後就凜然而逝的花。高潔而明快、忠誠卻非愚忠。我很需要妳成為我的侍騎，莎希雅忒。」

「緋紅色頭髮的少女啊，捨棄紅華與莎希雅忒之名吧！我將賜與妳新的稱號。妳是「櫻華」，這是那種植物的名子。以後妳就是「櫻華」．李斯奇，我的侍騎。」

看著滿臉無可奈何的席瓦與難掩興奮之情的女孩，柯萊門西微笑著。

「且看這棵我親手植下的櫻花，將會帶給我剩餘的人生什麼樣的風景吧。」